年,解放战争已经进入全面反攻阶段,国民党为了稳固统治,加强了对国统区内进步力量的镇压。尤其是在福建,实施“省际边区防剿”“县际联防清剿”,妄图消灭中共领导的游击队。
面对新形势,时任闽东地委书记阮英平决定到闽浙赣区党委汇报,并请示下一步工作计划。出发前他特意交代,要求游击队准备一块地方,因为即将从城市调来一批干部,加强农村工作。
但是几天过去,大家左等右等也没有阮英平的消息,又过了几天他的警卫员陈书琴一个人跑回来报告:“首长不见了!”原来在途中,他们遇到保安团搜山,两人被冲散。陈书琴沿途寻找几天,都没有找到阮英平。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记晴天霹雳,大家无比震惊。他们立即派人去寻找,四处打探消息,可是一年过去却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
阮英平到底去哪里了?即使敌人将其逮捕或杀害,总会透露一点线索,可现在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体。阮英平出发前还随身带着游击队的经费总共15两黄金,有没有可能是携款潜逃了?要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阮英平的为人。
阮英平
一、少年时被称为“雷公”
阮英平是福建福安县顶头村人,由于年幼丧父,只读了两年私塾便到饼店当学徒。当时地主劣绅与官府勾结,横行乡里。阮英平年轻时性格粗犷,好打抱不平,被乡里人称为“雷公”。
他看不惯地主劣绅欺压百姓,便效仿古人与自己的伙伴成立了“顶头十八邦”,专门为穷苦百姓出头,被当地恶霸视为眼中钉。饼店老板害怕阮英平给自己“惹事”,不断向其母亲抱怨。
阮英平受不了闲言碎语,便离开了饼店,来到闽东赛歧一家茶行当茶工。在这里他结识了共产党员陈洪妹,受其影响走上革命道路,他和陈洪妹一起在当地组织农民反抗压迫。
年10月,曾志、任铁锋等人领导发动“甘棠暴动”。当天凌晨阮英平化装成挑水的老百姓,悄悄潜入敌人海军陆战队驻地,他的任务是干掉哨兵。但不料被发现,敌人看到他后大喊:“口令?”
阮英平哪里知道什么口令,如果退下来很可能会暴露目的,使暴动失败。千钧一发之间他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冲啊!”埋伏在后面的人立即举起大刀、梭镖向敌人扑过去。
敌人大多还在睡梦中,仓促应战,抵挡不住进攻。激战过后,敌人驻甘棠的海军陆战队一个排全部被消灭,此战还缴获了20多条枪。阮英平勇敢而机智的表现,得到了同志们的称赞。几天后,叶飞在甘棠主持了万人群众大会,宣布成立福安南区苏维埃政府,由阮英平担任军事委员。
甘棠暴动纪念碑
年1至10月,是闽东革命的鼎盛时期。在叶飞等人的带领下,闽东各地农民武装相继暴动,建立了以福安为中心的大片苏区,游击队后来扩编成独立师。
年10月,由于中央苏区在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中失利,中央红军被迫进行转移。随后,敌人对苏区发动了疯狂的“围剿”。
11月,敌人数万兵力对闽东苏区发动了长达半年的“围剿”,由于实力悬殊闽东苏区损失较大,两千多人的游击队锐减至三百多人,一些重要领导也相继牺牲,甚至有的人投降当了叛徒。
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阮英平却非常坚定,他在安德苏区进行了长达5个多月的战斗。后来由于敌人突入福安中心苏区,阮英平与红军独立师失去了联系,但他把剩余的队员带到大山上与敌人继续周旋。
敌人不断搜山围捕,阮英平身边仅剩20余人,他鼓励大家:“一定要革命到底,誓死不降。”他们在一个石洞里躲了一段时间后成功突围,几经转折终于找到叶飞率领的独立师。
独立师中央失去了联系,只能自主开展游击战争。由于获得当地群众广泛的支持,游击队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还发展壮大。形势逐渐好转,年底闽东特委决定成立闽东军分区,由阮英平任司令员,叶飞任政委。
青年时期叶飞
二、三年游击战争磨砺出坚定意志
在三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中,阮英平与叶飞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是阮英平很尊敬叶飞,但在一些关键问题上他敢于犯颜力争。两人常常会争得面红耳赤,但这恰恰能使大家能统一意见。双方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意见未被采纳而耿耿于怀,事后照样亲密无间地合作。
阮英平虽然性格有些急躁,但待人很诚恳,没有架子。战士们对他都很敬重,也喜欢跟他在一起。他的警卫班战士有时跟他开玩笑,还抢他的烟抽。阮英平对此并不在意,与战士们打闹在一块,建立起很高的威信。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共开始了第二次合作,按照双方协定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南方八省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但当时闽东地区游击队与中央仍无联系,国民党非但不承认闽东游击队,反而变本加厉地加大了“围剿”力度,企图在全面落实协定之前将其消灭。
叶飞和阮英平率领独立师在宁德桃花溪利用母亲岭有利地形,伏击了敌军保安旅,打了一个漂亮仗。阮英平虽然没有学过军事,但打起仗来很猛,总是带头冲锋。母亲岭一战,带头往前冲,受他鼓舞士气大增,战士们都奋勇冲锋,那一仗消灭了敌军两三百人。
时任福建省主席陈仪在损兵折将的情况不得不与叶飞进行谈判,叶飞去福州谈判时穿的正是缴获的敌人保安旅旅长的料子军服,此举无疑是给敌人的谈判代表当头一击,敌人最终进行了妥协。闽东红军独立师改编为新四军第三支队第六团,叶飞任团长,阮英平任副团长。
年4月,中央抽调一批干部到延安受训,阮英平也在名单之中。他小时候只读过两年私塾,在艰苦的战斗岁月里更难有学习的机会。此次到延安,他如饥似渴地学习革命理论,还见到了敬仰已久的毛主席,向他汇报了闽东地区三年游击战争的情况。
红军游击队(剧照)
年9月,阮英平回到皖南留在新四军军部担任政治协理员。“皖南事变”后他担任一旅二团政委。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日军对苏北抗日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扫荡,由于长时间艰苦的战斗,阮英平患上了严重的肺病。
那时候肺病是不治之症,大家都劝他要注意休息。但阮英平仍坚持跑连队,到基层去了解情况。在日军扫荡时,他已经累到不断咳血,声音嘶哑,仍坚持指挥了泰黄公路反扫荡战役。战后,团党委决定要其去后方治疗,他才同意躺上担医院。
年,为扩大解放区,新四军从苏北根据地抽调兵力渡江南下进军天目山,并成立了苏浙军区,阮英平担任第三纵队政委。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顾祝同先后三次调集兵力发动进攻,妄图将新四军消灭在天目山。
新四军不断击退顽军的进攻,尤其是在第三次反顽战斗中,国民党第52军为了抢头功,冲在最前面,与后面的部队拉开10多公里。这支部队正是发动“皖南事变”的刽子手。
陶勇和阮英平发出“为‘皖南事变’死难烈士报仇”的口号,新四军三个纵队将52师包围后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山谷地区,将其大部歼灭。这次反顽战斗共歼敌多人,缴获了大量美械,巩固了苏浙皖边区抗日根据地,也锻炼了新四军大兵团作战能力。
抗战期间,阮英平身经百战,由一名地方游击队领导成长为经验丰富的指挥员。他被调往山东,担任山东军区第一纵队第一旅政委,参与过鲁南、宿北两大战役。年初,华东军区和华东野战军成立,阮英平所在部队被编入华野一纵第一师,担任师政委。
新四军时期的阮英平
三、失踪两年后真相大白
解放战争初期,国军的全面进攻被挫败,只能从后方调集更多的兵力维持向北方进攻。但这也出现了两个问题:
其一,国统区后方出现空虚;
其二,大量征兵、征粮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引起群众不满。
中央抓住这一机会,号召南方各省党组织开展广泛的游击战争,配合正面战场作战。同时还选派一批工作能力强的干部到国统区工作,以加强游击队的领导。
华东局决定调阮英平回福建领导游击工作,一来他曾长期在当地战斗,熟悉当地情况。二来经过多年的锻炼,阮英平不仅立场坚定,而且文武双全,有很强的领导能力。
去国统区领导游击工作,不仅条件更加艰苦,危险性也大大增加。但陈毅等人在找他谈话时,他以坚决的口气回答道:“服从组织安排。”
阮英平的行程是由日照走水路到上海,再由上海地下组织安排转道福建。由于在日照需要等船,不会马上成行,他终于有时间回家看望自己的妻儿。
阮英平回到家中才知道,儿子已经出生20来天。他非常高兴地与两个孩子亲热一阵,然后告诉妻子周础自己接到的新任务。妻子问他:“我和孩子是否跟你一起走?”阮英平回答说:“前方太艰苦,你和孩子还是留在后方好些。”
阮英平与周础是年结婚的,由于战争频繁,他们聚少离多。每次分别前,阮英平都会严肃地对妻子说:“战争是无情的,为了革命要随时准备牺牲,你在思想上要做好准备。”
但他每次都能安全回来,又会安慰妻子:“你看,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
这次分别,他仍然像往常一样对妻子说:“不要难过,我们干革命就是要走南闯北,无论如何你都要坚强地工作和生活。”
阮英平的妻子和儿女
妻子含着热泪不住地点头,她目送阮英平离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次征程也许他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性,出发前特意写信给老战友陈挺说,万一自己牺牲,托他帮忙照顾妻儿。
阮英平却再无音讯,周础苦苦等了一年也没有他的消息,她请华东局组织部帮忙打听丈夫的下落。由于与国统区联络不畅,华东局也一时间也无法给出答案,后来才告知周础:“英平同志失踪了。”
在战场上失踪,含义是不言而喻的。周础听完,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过去。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但心里仍然残存着希望,想着也许丈夫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推开家门。
闽浙赣区党委在阮英平失踪一年多后,派人赴苏州向华东局报告。那时三野第十兵团正在苏州、常熟一带休整,准备解放福建。消息传到第十兵团司令部时,粟裕、叶飞等人正在谈工作,他们大吃一惊。但他们认为阮英平绝不会背叛组织。
其一,阮英平是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干部,信仰坚定,三年艰苦的游击战都熬下来,现在形势好转,全国解放在望,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逃跑。
其二,阮英平的妻儿都在后方,即使要逃走也应该带上家人。
那么既然没有逃走,又长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分析到这儿,在革命生涯中从未掉过眼泪的叶飞竟悲痛地流下了眼泪。粟裕也发誓道:“攻下福建,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查明原因。”
随后,叶飞专程派人将阮英平的妻儿接到苏州。周础看到丈夫的老同事,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大家都安慰她:“英平同志很可能在敌人的监狱里,等我们打下福州,你们就团圆了。”
然而,福州解放后,希望再次落空,周础仍然没能等来亲人确切的消息。叶飞时刻惦记着老战友的下落,在福建解放后他下令公安部门一定要把阮英平失踪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年镇反运动开始后,福建群众举报一个叫范起洪的农民突然富了起来,家里建了气派新房子,他的财富来路不明。公安机关将其传讯到案,范起洪如同惊弓之鸟,以为事情败露,交代了自己的原罪事实。
粟裕在前线
原来阮英平早已被范起洪及其同伙杀害了。年2月1日,阮英平与警卫员被冲散,天正好下起了雨。阮英平曾在当地活动过,对情况比较熟悉,他决定先到大窝村找一户人家休息。
阮英平走进洋中北洋大窝村范起洪家中,自称宁德来的商人,因为遭遇土匪所以想借宿他家躲避一下。范起洪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并答应为他带路去福州。他看到阮英平全身湿透了,赶忙生了一堆火让他烘烤衣服。
当时阮英平身上带着一支手枪和15两黄金,这是游击队的经费。他脱衣服烘烤时不慎被正在做饭的范起洪看到,15两黄金对于一个贫穷农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加上兵荒马乱的年代,山匪横行,动不动就有人被杀害,范起洪便起了歹念。
那天邻居家的范妹仔家中正在办丧事,同村的周玉库过来帮忙,他们几人平时就是酒肉朋友,当晚范起洪找到他们商量谋财害命,大家一拍即合。
第二天晚上,阮英平决定出发去福州。范起洪一口答应帮忙带路,出发后范妹仔手持火把走在最前面,范起洪和周玉库藏着木棍走在最后面。阮英平对他们并没有戒备,当大家走进前后都没有人家的炭山后,范起洪向周玉库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拿出木棍向阮英平后脑打过去。
毫无戒备的阮英平被打倒在地,三人残忍地对他乱打了一阵,将财物洗劫一空后,把遗体草草掩埋。
公安机关根据三人的口供,让他们对掩埋阮英平的地方进行指认,后经阮英平的警卫员陈书琴辨认,确定是阮英平的遗体。三名不法分子最终被判处死刑,阮英平失踪一事也真相大白。
犯罪分子遭到惩罚
尾声
阮英平在革命生涯中历经枪林弹雨,并未倒下,在全国解放前夕却死在了几个谋财害命的农民手中,真是可惜、可叹。阮英平牺牲时才35岁,如果没有遇害,他能为革命事业做出多少贡献呀!最终,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算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阮英平牺牲后,妻子周础独自抚养一儿一女,生活过得很艰苦。叶飞知情后将阮英平的儿子阮朝阳接到福州抚养,阮朝阳考入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海军工作,后来成为海军少将。阮朝阳的女儿则在北京公安部门工作。
他们尽职守责,埋头苦干,继承了父亲的革命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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