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苏浙敌后发展,是我军向东南发展任务的一个组成部分,是党中央在抗日战争后期,为迎接战略反攻形势到来作山的战略决策。
我们在执行向苏浙敌后发展任务的过程中,遭到国民党顽固派一而再、再而三的拦截和进攻,被迫奋起自卫。从一九四五年二月到六月,在浙西天目山地区,主要是孝丰(今安吉县丰城镇)地区,我军进行了三次大规模自卫反击作战,沉重地打击了顽军,尤其是第三次作战,歼灭了向我进攻的顽军精锐主力。这三次作战统称为天日山战役或孝丰战役。
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三日,中央军委电今成立苏浙军区,统一指挥江南、浙东部队,任命我为军区司令员,谭震林为军区政治委员(末到职),刘先胜为参谋长。叶飞、钟期光两位于四月南来后奉命分任军区副司令和政治部主任,金明同志南来后则主要担负地方党的领导工作。
华中局并委托我以华中局代表名义全面领导江南、浙东两个地区的党委工作,以建立全面统一的指挥。在苏浙的部队也进行了统一整编:以原十六旅为第一纵队,司令王必成,政委江渭清,下辖第一、第二、第三支队(相当团,下同);原浙东游击纵队为第二纵队,司令何克希,政委谭启龙,所属部队原番号不变;苏中首批南下部队为第三纵队,司令陶勇,政委阮英平,下辖第七、第八、第九支队;苏中第二批南下部队到达后编为第四纵队,司令廖政国,政委韦一平,下辖第十、第十一、第十二支队。与此同时,地方党委、行政区划及干部配备也作了调整。还建立了苏浙公学。
苏浙军区当时的活动范围包括苏南、浙西、浙东三个区域,苏南区指的是汀苏的长江以南以及皖南的宣(城)郎(溪)广(德)和宣(城)当(涂)芜(湖)地区;浙西区指的是浙汀的钱塘江、富春江及其上游信安江(衢江)以西以北地区;浙东区指的是钱塘江至信安江东南,瓯江以北地区。
敌顽我三方在苏浙地区的态势犬牙交错,苏浙大部分地区沦人敌手,日伪占领着南京、上海、芜湖、杭州、宁波等重要城市和几乎所有城镇,貌似强大,但已走下坡路,兵力日蹙。我们到达苏浙边区后,敌寇在浙江除加强沿海防御外,并无较大军事行动,虽扬言要再次打通浙赣铁路,实际上却停止于金华、兰溪,并将永康、丽水、衢州一带放弃,驻守在杭州至金华沿线。天目山脉以北的宜城、郎溪、广德、安吉和天目山脉以东的余杭、富阳等县城及较大的集镇虽仍为日伪占领,但主动作战行动已经不多。
国民党第三战区,处于我军向东南敌后发展方向的西侧。长期以来它执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在制造皖南事变后仍把主要矛头对准我军。它拥有第二十三、第二十五、第三十二等三个集团军共七个军,计有正规军二十二个师(旅)和突击总队三个突击队(相当于师),并统辖苏浙皖挺进军四个纵队,忠义救国军四个纵队,以及浙江省四个保安旅,江苏省二个保安纵队,和江西、福建的保安部队等众多的地方部队,总计兵力不下三十万。
自日军打通粤汉路以来国民党第三战区全境虽已沦于敌后,但尚有联成大片的土地,保有广阔的地域,资源丰富,后备充足。他们与日伪勾搭默契和平共处,甚至提出“变匪区为沦陷区”“宁可让与日本,不可让与匪军”,在这大片国上上,鱼肉人民,拥兵自重。在日寇向浙赣线进攻时,国民党第三战区的部队虽在正面不断后撤,却在天目山区留有重兵,其目的显然是企图同我在东南进行争夺,这清楚地表明,我军挺进苏浙敌后,发展抗日力量,必将遇到国民党第二区的全力破坏。我们首先遇到的对手主要将是国民党正规军。
中央和华中局指示我们:将领导中心设于苏浙院交界地带,南下部队会合第十六旅首先进占吴兴、长兴、安吉、武康间之敌后地区。然后向敌后新区深入发展,采取巩固的逐步发展的方针,在大步向浙江发展的同时要十分注意发展一切敌后之敌后地区,作为大发展的巩固的基础和将来收复各大城市的有力阵地。
总的战略设想是一旦战略反攻时期揭幕,我们能够破敌、收京、入沪、配合盟军登陆,使我们在日寇崩溃时处于有利的战略地位。如果那时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则我们能够在东南独立地就地坚持,成为全国抗击国民党军进攻的一翼。
杭州西北的天目山脉是浙西的脊梁,东北——西南走向,绵亘百里以上,层峰叠峦,竹木茂盛,山势险峻,东、西天目山主峰均高达一千五百米左右,支脉绵延莫干山、昱岭、百丈峰等山脉。其北麓的孝丰城是浙西山区与平原交界点之一,既是天目山北部门户,又是浙西与苏南、皖南来往的要冲。位置极为重要。要控制天目山,必须先控制孝丰。顽军既置重兵于天目山,我要进入杭嘉湖敌后,必将遭到顽军的拦击,这样就不可避免要与之进行一场恶战,战场将在孝丰地区。而且由于顽区纵深大,后备雄厚,作战将不止一次。
分析了以上情况,我对进军的具体部署设想了两个方案:一是全力向孝丰地区出动,尔后在反击中控制天目山,再向浦东和浙东发展;二是先以一部指向莫干山,尔后深入杭嘉湖,打通与浦东、海北(指杭州湾北的乍浦、平湖、嘉兴、海宁、海盐地区)的联系,再向浙东发展。第一个方案不仅可使安吉、孝丰以东及武康、德清和杭系湖地区为我遮断,以便控制该地区而进一步打通浦东及浙东联系,而且可以使控制天目山的任务迅速完成,减少今后之困难,还可以在此方向先以一个纵队进入浙东,预期半年后当有极大发展。第二个方案以第一纵队进入浙西安吉、递铺以东,占领武康、德清及余杭以北地区,以一周时间肃清该地区之土匪,并开展地方工作。
尔后即以该地为基础派小部武装向东深入杭嘉湖地区,打通与浦东、海北的联系。
为应付可能发生的情况变化,我率第三纵队仍留宣长路以北备战休整,练习山地作战,准备随时机动。我们对各纵的具体部署是:第一纵队进至安吉、递铺以东,余杭以北,控制莫干山及杭嘉湖地区,建立前进基地;第三纵队两个支队进至誓节渡、广德、泗安以南,配合第一纵队行动,一个支队在广德、泗安公路南北地区掩护后方交通;第二纵队除继续巩固四明山区外,逐步向西发展,策应主力南进作战。这个部署使第一、第三纵队以特角之势互相策应,第一纵队伸入敌后,进一步模清情况伺机进退;第三纵队保持机动,盘马弯弓,引而不发;第二纵队则隔江活动,遥相呼应。
这样部署的好处是:如顽军主力向东攻击我第一纵队,则第三纵队不仅可以正面钳制敌人以分其势,而且可视机由西向东攻击顽之侧背,协同第一纵队求歼该顽。如顽以主力攻击第三纵队,则我可急调第一纵队由东向西,切断该顽与天目山之联系,协同第三纵队歼击该顽主力,孝丰城可能不战而下。
一九四五年二月十日,我各纵按上述部署行动。第一纵队沿途积极打击日伪,先后粉碎了安吉、梅溪等地日伪和土顽多次出扰,占领了杭州以北的递铺、三桥埠之线,控制了武康、德清两城,全部进入莫干山区。同时第三纵队第七支队也进至广德以南柏垫以东地区。我们这个行动既是执行发展任务的开始,也是为了试探敌、顽的反应,在进一步摸清情况后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顽第六十二师是国民党今央军主力部队,是三战区骨干部队之一,装备整齐,弹药充足,较有战斗力,且是反共老手,受命向我进攻时曾狂言“两天解决、绰绰有余”。忠救军是一支受过特别训练的反动特务武装、全副轻装备,武器精良,善于游击和山地作战。以其作战灵活机动,善于投机取巧,被名为“猴子军”。我对国民党的正规军能否战而胜之、他们的战斗力和脾性究竟怎样、均需通过实践才能回答。
顽第三战区以陶广为总司令的苏浙皖挺进军总部,已于二月初得悉我一师主力南下并在长兴地区与第十六旅会合,认为我军“企图进入莫干山建立根据地后,可能进入杭嘉湖与海北地区,准备尔后协同盟军登陆作战,以争夺国际信誉”。当发现我军越过广(德)泗(安)路南下并东进时,即令第二十八军以第六十二师主力“迅将该匪歼灭,毋使坐大”;
并令忠救军、浙保第二团、挺进第一纵队等部协力堵歼我军。顽军发现我第一纵队已全部进入莫干山,在广德以南仅有我第三纵队的第七支队时,即集中第六十二师全部、忠救军一个团、浙保第二团共五个团,经孝丰及其西北向我第七支队突然发起进攻,满以为以五比一的优势,可以轻易地把我第七支队吃掉,妄图切断我第一纵队的后路,进而歼灭该纵主力。第一纵队的东进敌后,果然使顽军积极动作起来。于是发生了天目山第一次反顽自卫战。
我是一直把注意力的重点放在西边的。我既关心着东边情况的发展,更密切注视着西边顽军的动作。现在顽军主力由孝丰西北向北攻击第三纵队,正符合我的估计,我等待的也正是它这一着。因为这样我们就能在此方向上对顽军进行反击,转而实施第一方案,又可避免主动攻人顽区在政治上军事上对我的不利,而收声东击西之效。
我第七支队遭顽主力进袭即奋起白卫,于十二日在广德正南二十五公里余之上堡里将顽忠救军一部击溃后,即以一部进至孝丰北之广德阳岱山、景和里一线。十四日忠救军以一个团再次猛攻我上提里阵地又被击退。
十五日,顽第六十二师在忠救军继续向我第七支队正面进攻的同时,由外白羊迂问至西亩市以西之景和里,企图截断我第七支队归路。我第三纵队即以第八、第九支队投入战斗,自午起在景和里、南丁岭以北之线与顽军展开激战。我急调第一纵队大力越过莫干山,内东向西切断顽军向孝丰、天目山区之退路,以协同第三纵队求歼该顽。十六日晚,我第三纵队开始全线反击,顽不支,并悉我第一纵队正回师西进参战,当即全线溃逃。
当晚我第一纵队经西亩市向北急进时与逃顽尾部遭遇,十七日上午乘胜追击,于孝丰以北之塔山将顽第六十二师第一八四团残部击溃,午后一时占领孝丰城,残顽继续向孝丰城南报福坛逃窜。十八日午,我第一纵队占领报福坛,并配合第三纵队于孝丰西会歼西圩市、渔溪口、大小王坑一线之顽忠救军一部,残顽向天目山和宁国窜去。至此,我南下后第一次自卫反击作战胜利结束,共歼顽一千七百余人,缴获迫击炮三门,重机枪十二挺,轻机枪三十余挺,步枪六百余支。比役双方作战兵力基本上是一比一。这是我军南下以来的初战,带有摸清情况性质。
我军在第一次反击中追到报福坛、渔溪口之线就停止前进了。一则本着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适可而止,二则要抓紧时间深入农村工作;三则从军事上考虑,天目山易守难攻,顽军有纵深配备,过于深入顽区对我不利,而且强攻凭险据守的顽军,必将付出较大伤亡。估计顽军在初战中遭受的打击还不很大,必不善罢甘休,第二次进攻将接踵而来,不如以逸待劳,待顽出击,在天目山外,于运动中歼其有生力量,然后乘胜而进,使顽虽占地理之利却无兵据守或至少削弱其守备力量,我便可能以较小代价而迅速占领天目山。据此,决定在顽军再次进攻之前,我不主动出击。
不久,我们得知顽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密令陶广所部相机在孝丰附近将我围歼,粉碎我打通海北和浙东的企图,严防我以天目山作根据地,并叮嘱“对剿匪部队行动严守秘密勿使盟军发觉,以重国际听闻”。可见顽固派做贼心虚,自知反/共的图谋是见不得人的。当顽军第一次向我突袭遭到反击时,陶广本已调第一九二师、第五十二师各一部驰援,只因第六十二师和忠救军溃败太快未及赶上。
如今接到密令就加紧部署再次向我进攻,以第二十八军军长陶柳为前线总指挥,在忠救军的协同下兵分四路从西、南、东三面呈马蹄形向孝丰分进合击,妄图夺取孝丰和围歼我军,严令顽各部应报“有我无故的决心”达成任务。其左路是忠救军,除原有二个团外,新增从桐庐赶来的一个纵队,共五个团,自刘村、小白店、杭垓一带向孝丰西北前进;左中路是第一九二师之第一一一八团和第五十二师之第一五六团,自章村、汤口一线从西南向孝丰以西攻击前进;右中路是第六十二师三个团残部,自报福坛、统里一线从正南向孝丰进攻;右路是挺进第一纵队、浙江保安第四纵队各一个团,自山坞、白水湾一带从孝丰东南进行包围。
顽军这次进攻的兵力有十二个团,其进攻部署的重点在孝丰以西,主要骨干力量是左中路的第五十二师和第一九二师各一个团。第五十二师、第一九二师也是顽中央军,同第六十二师一样均是第三战区主力,尤其第五十二师训练省素,反动教育深入,装备精良,并配有苏式轻重机枪,是各部队中战斗力最强的,一贯自视甚高,经常充任反/共总先锋。一般估计,其一个团的战力大致与我一个强的主力支队相等。我们主要对付的是这一路。其次要认真对付的是左路忠救军,它在得势时是有攻击力的。我们的方针是以各个击破对付顽军的分进合击,任凭几路来,我只打一路,集中兵力捏成一个拳头指向西面之顽,主要目标为求歼第五十二师的第一五六团和忠救军主力,然后视情况逐次歼击其他。我们应战的仍是第一、第三两个纵队,只增加了一个独立第二团。
顽军虽然以二倍于我的兵力四路进攻,表面士气势很凶,但其建制混杂,指挥不统一,内部矛盾重重,只要我们能利用山地有利地形,阻击箝制其他各路,狠狠打击一路,歼灭其骨干主力后,其他各路也就好对付了。我当即决定以第三支队一部及独立第二团在孝丰周围担任正面守备,以第八支队布防于孝丰西北之牛山、八卦山一带阻击忠救军,第一、第三纵主力分别控制于孝丰及其西北芦村地区,待机由孝丰西南和西北向西实施迂回包围南北对进合击进至孝丰西侧之顽军。
顽军原定于三月一日向我发起进攻,因内部矛盾而推迟至三月三日开始。首先,忠救军向我孝丰西北之牛山、八卦山阵地进攻,其他顽军亦向我步步进逼。四日至六日,顽军先后占领孝丰东南至西南外围之白水湾、皇路庄、施儒庄、统里庄、报福坛、上梅村、上市村等地,并继续向我迫近。我守备部队坚守孝丰周围的青明山、坝山、太阳山、草明山(即大毛头山)及西北之牛山、八卦山等阵地,战斗十分激烈,许多阵地反复争夺失而复得。六日晚我各守备部队先后发起反;正面击溃了第六十二师的进攻,并从西面楔入鱼溪口歼灭忠救军一部。
七日晚我全线出击,第三纵队主力自孝丰两北的芦村南下,向西线顽军左翼迂回;策一纵队主力西出孝丰城,进行穿插分割。忠救军见我主力出击就溜之大吉,这就暴露了第五十二师第一五六团的翼侧。我第三纵队拟切断第一五六团退路时,该顽已开始撤退,在报福坛附近的黄泥岗我与之遭遇,双方反复争夺有利地形,经激烈战斗,我终将这股顽军消灭。我军接着又在孝丰西南之吉才坞、老石口歼灭第一九二师一部,并在孝丰南再创第六十二师。十日,顽军纷纷南窜西逃。其右路挺进第一纵队、浙保第四纵队,在进至孝丰外围后未敢上来,在得悉其他各路顽军与我接战后赶紧回缩遁逃。
在东、西天日山之间鞍部有个叫羊角岭的地方,两边山峰陡峭,中间仅有一条山路可通,小路一边是深涧,地势非常险要,只要在这里放上一个小部队用火力封锁住隘口就万夫莫入。但顽军兵败如山倒,竞不敢在此据险抵抗。我第二支队尾随紧追,乘机巧夺了这个险要之地,并乘势南进直下天目山南部的一都。溃退到一都的败兵正拟稍歇,听到一点响声即惊惶逃窜。
三月十二日至二十六日,顽第一九二师、第六十二师残部、挺进第一纵队、浙保第四纵队曾先后分别由黄湖、横畈、青云桥、后院向我进扰均被击退;我并前出上述地区游击,接着顽军放弃临安,并从于潜、昌化之线向西南撤退。至此,我军后发创人,在两倍于我之顽军围攻下,各个击破,以少胜多,再歼顽第一五六团团长朱丰以下一千七百余人,缴获迫击炮四门、轻重机枪八十余挺,并完全占领天日山和解放了临安,胜利地结束了第二次反击战。浙西纵横各一百余公里的广大地区,包括长兴、广(德)南、孝丰、安吉、武康、德清、吴兴、余杭、临安、于潜、富阳等十一个县的大部或一部均为我们控制,解放人口一百余万。
第二次反击战的战役目标是实现了,占领了天目山,但歼敌仍不多,大部分逃散了。结束第二次作战后,中央指示要静观变化,暂缓大举入浙。
五月在临安地区成立浙西区党委和行政公署,领导天(目山)北、天(目山)东两个地委、专署和杭嘉湖工委、专署,大力进行新区建设工作。天北地委、专署下设广(德)南、安吉、孝丰、吴兴、武康五县;天东地委、专署下设德清、余杭、临安、富阳四县;杭嘉湖工委、专署负责吴兴、德清公路以东敌后地区的开辟工作。同时苏皖区党委改为苏南区党委。
我第十一支队渡富春江进入金肖地区,顽方迅速作出反应。顽第七十九师全部于五月二十二日越展开于富春江西岸和新登(今城阳)东北一线,并先后强占我何阜殿边、云昌、施家村、方家井等地赶修工事。他们迷信五次“围剿”时期堡垒主义的老办法,短时间内筑成了大批碉堡群,并断了我浙西与浙东的联系。第七十九师也是顽军主力,并且也是参与皖南事变的刽子手之一。我第十支队原拟随第十一支队之后继续渡江,因受阻停止于新登东北地区。
这时,据多方情报证实,顽第三次向我大举进攻已迫在眉睫。这次进攻由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上官云相亲自出马任总指挥,以第二十五集团军总司令李觉代替被撤换的陶广任前敌总指挥,增调第七十九师、独立第三十三旅、第一四六师加强第一线。五月底,李觉总部由光泽开抵淳安。同时突击总队第一队亦内江西开抵淳安附近准备参战。突击总队义称突击军,全部美械装备,经英国教官训练,其编制系五五制,总队下辖五个突击队,每队辖五个战斗营及工兵连等直属分队,每营步兵四个连、重机枪迫击炮各一个连,一个营约千入,相当于一个小团,一个突击队相当于一个师,战力强于第五十二师,是顽方最精锐的部队。
五月二十八日起,天目山以南的顽军进占新登以北、临安以西之藻溪镇;天目山以南的顽军从宁国方向出动,向孝丰以西及西北之独树衔、桥头、柏垫一带我阵地进逼;忠救军则向孝丰西南我章村、磻溪正面进扰。又据谍息,日伪将于近日内向我“扫荡”。我们事后知道,顾祝同派谢企石会见大汉奸周佛海,表示“咸望南京与重庆配合共同剿共”,顽伪对我的夹击是达成默契的。
为控制富春江两岸,确保浙西浙东之联系,我决定乘顽立足末稳之际打乱顽之进攻部署,改变日伪顽夹击的态势,并争取时间,使我分散之主力能迅速集中。我们于二十九日晚开始,以第一纵队第一支队、第三纵队第七支队,第四纵队第十支队三个主力支队向顽第七十九师反击,经三个整晚激战,突破其筑调防线,占领与平毁碉堡三百余个,并于六月二日占领了新登城。在我向新登城西南发展时,顽突击第一队已奉命星夜兼程经分水、毕浦赶到战场。
三日,顽第七十九师得到突击第一队增援后,在独立第三十三旅的配合下向我反扑,双方反复争夺要点,激战一夜,我再歼顽一部。我共歼顽第七十九师一个团及突击第一队一部计二千二百余人,缴获迫击炮一门,重机枪十五挺,轻机枪四十五挺,长短枪五百余支。我军伤亡九百余入(内亡二百五十二名)。此后,顽我形成相持态势。在此情况下,我们有三个处置方案可供选择:一、增援新登,继续在新登奋战;二、撤退一步,在临安与顽决战;三、大踏步后退,诱敌深入,寻机再战。
顽发动这次大规模进攻是下了更大决心和作了更周密部署的,这仗非打不可。我不打这一仗就不足以粉碎其进攻,不粉碎其进攻就不能保持战场的主动权,问题是何时、何地、怎样打才有利。我考虑了以下情况五种情况(本文略):
我军主动迅速撤离新登,顽进至临安又扑一空,加之我前线部队仓促撤离战场,物资伤员转移都由部队自抬自运,人员纷杂,道路拥挤,这种种现象使顽军产生了错觉,认为我已是“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作出了我军已“向北溃逃”的错误判断。我将计就计加强战役伪装,诱敌深入,将顽军引向预设战场。第三支队在天目山正面利用地形和既设工事机动抗击,掩护主力集结和辎重撤退。设在天目山的机关、医院、工厂、报社和军需物资纷纷向宣长路北转移,并公开向群众告别。顽方特务、谍报将所见所闻上报并夸大其词,使那些比较持重的颇军头目也确认“新四军已向北逃窜”。
第十一支队六月二日夜自富春江东回渡后,就接受掩护主力脱离战场的任务,摆出主力大部队的样子进行运动防御,实际担任后卫的只有一个侦察连。他们且战且退与顽军不即不离,到达退却终点孝丰后就转入正面阵地防御。第十二支队在完成紧急抢运伤员后直接进入莫干山区敌后,既为今后主力转入敌后作准备,又作为下一步作战时向顽侧后实施迂回的机动力量。其他各支队全部在孝丰西北地区隐蔽集结。
六月九日,顾祝同电令李觉以有力兵团肃清东西天目山我军并筑碉固守,主力组成左右两个“进剿”兵团,依托东西天目山,分出临安、宁国两地向孝丰分进合击,务期一举略取孝丰,求歼我军主力;并续调突击总队第二队和第一四六师前来参战。李觉奉今后即调整部署,限所属各部于十五日前完成各项准备,十八日前进占各出击要点,十九日开始全面进攻。
这次进攻总兵力计有:右“进剿”兵团为第七十九师,突击第一队,突击第二队(欠二个营),以突击总队剖司令胡琪三为指挥官;左“进剿”兵团为第五十二师,第一四六师,独立第三十三旅,挺进第二纵队,绥靖第一纵队、第二纵队(均系原苏保纵队改编),以江南苏皖边区绥靖指挥部指挥官刘秉哲为指挥官;中间尚有两路担任扼守东西天目山各隘口,并策应左右各兵团作战的是第二十八军军长陶柳指挥的第一九二师和第六十二师的一个闭,以及忠救军第一、第二、第三纵队各三个团和新编第一团;
场口及新登附近由挺进第三纵队和浙保第四纵队担任守备,共计十五个师(纵队、旅、突击队),四十五个团(支队、突击营),七万五千人。除第一四六师的两个团、挺进第二纵队、绥靖第二纵队、挺进第三纵队、浙保第四纵队分别扭任各自守备任务未直接参战外,用于第一线和先后参战的有十个师,三十四个团,七万五千余人。大军压境直指孝丰,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顽军妄图一举攻占孝丰,围歼我军;即使围歼不成,至少也要赶我退回苏南;或借刀杀人,逼我退人杭嘉湖,假日伪之手将我消灭。
在撤退中,连日来一批批部队和机关、后勤,日以继夜在孝丰附近我指挥所的小屋前经过,尽管艰苦疲劳、忍饥挨饿,但大家精神饱满,紧张有序。有时我到门口看看,过往的指战员也不时向门里望望,不管是相识的或不相识的,都互投亲切信任的目光,互相都心领神会,准备迎接新的战斗和新的胜利。
在顽军各部向前推进的同时,我隐蔽集中在孝丰西北地区的主力,已休整多日,正随时推备投入战斗。我将主力先机转到孝丰西北地区,因为这是两军合击圈的分界线,我主力集结于此既便于向合击圈内外机动,又便于机动对付东西两路顽军。留在孝丰城担任守备的第十一支队和独立第二团已控制了孝丰外围的各制高点,并构筑了必要的工事,随时准备抗击敌人对孝丰城的进攻。
十九日晚我即以第一纵队第一、第二、第三支队对付顽第一五四团,以第三纵队第七、第九支队和第四纵队第十支队对付顽第一五五团,分别进行包围歼击,经一昼夜激烈战斗,该两团基本被歼。第五十二师是我们的老对头,是反共的急先锋,血债累累。
皖南事变中伏击我新四军军部的就是他们,这次向我进攻时竞扬言“再打一个茂林,完成皖南剿共末竞之功”,所以我军上下对之特别愤恨。“为皖南事变死难烈士报仇”的口号也就特别激励人心,部队斗志更旺,歼击速度也比预期更快。在对第一五四团进行迂回包围时,我军一部从塘华村、观音桥楔入了第五十二师同独立第三十三旅的结合部,当即歼灭了独笠第三十三旅一个营,独立第三十三旅害怕被包围就仓皇溜走。中路的忠救军、第二十八军虽奉急今驰救第五十二师,但该两部慑于被歼未敢轻动。
二十日下午,第五十二师全歼已成定局时,我把指挥重点转向东线战场。我们把孝丰变为一座空城,令守备部队放开东路,控制孝丰城以北、东北、西、南、东南各山地要点,形成三面埋伏,待顽军进入城内就关门打狗;同时,对西线只留第九支队收拾残顽并负责桃花山至西坪市、下汤之线警戒;主力全部东移,并今原守备西线的第八支队立即从孝丰西北向东南迂回,乘夜在顽密集阵地的间隙中穿过,向港口地区隐蔽集结或酌情就地攻击,以切断顽军向东南的唯一退路;限预伏在莫干山以东的第十二支队连夜翻山,于二十一日晨八时前赶到白水湾、港口地区,抄袭顽军后路,堵住对顽右集团包围的唯一缺口。
二十一日,李觉仍错认我主力还在孝丰以西与第五十二师激战,电令右兵团连夜乘虚向孝丰、鹤鹿溪挺进并相机占领,协同左兵团向我“夹击而聚歼之”。其时,第五十二师主力实际上已经覆没。我们原来担心的是东路顽军逃得太快,现在却继续送上门来,自然是求之不得。突击第一队一部一度进入孝丰空城,见势不对急忙退出,但已来不及了。出得了城却脱不了围。顽第七十九师与我争夺孝丰城东北制高点五峰山,被我抢先五分钟占领山顶打了下去,不得不驻止于不利地形。
当晚,我第一纵队全部经大竹杆、报福坛、山坞从孝丰南面向东迂回潜伏拦截,从南面兜住了敌人;第八支队在穿越敌阵时受到环攻,他们在敌阵中占领和固守要点顽强奋战,虽未及时到达目的地,却拖住了顽军,既割裂了顽军整个部署,又造成了顽军的混乱和恐慌;第三纵队主力则经孝丰东北向顽右翼迂回,占领灵岩山及其以东一线高地,由北向南攻击。
至此,顽右翼兵团主力已陷入我重重包围。我第四纵队主力从孝丰正面向东出击,第十二支队已袭占港口、白水湾地区断敌退路,第一、第三纵队从南北收拢,将顽压缩于孝丰东南之草明山、白水池、港口的狭小山谷地区内,顽军狼奔豕突拼死突围均未得退。我指战员发扬连续作战的战斗精神和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咬紧牙关,忍饥耐苦,排除万难,用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的战术大胆穿插分割,加速歼敌过程。
二十三日的总攻又一改夜间发起的常规为白天攻击,既出敌意料,又易于观察,充分发挥我军炮多的优势,用炮火杀伤猬集的敌人,并壮大声威压倒敌人。经二昼夜恶战,突击第一队除留守临安一个营外全部被彻底干净歼灭,第七十九师、突击第二队大部被歼,残顽夺路南逃,我直追至黄湖(即横湖)。顽军至此仍惊魂不定,乃全线退却并弃件临安。气势汹汹的顽第三次进攻,即以彻底的惨败而告终。任这次作战中共歼顽军突击第一队少将司令胡旭轩、第五十二师副师长韩德考、第七十九师参谋长罗先觉答以下官兵六千八百余人(内俘近三千人),缴获各种炮十七门,轻重机枪一百三十余挺,长短枪千余支。
在三次作战中,广大指战员表现了可歌可泣的献身精神。我军阵亡五百零四入、伤一千六百余人。第一支队刘别生支队长在新登前线英勇牺性。第二支队丁麟章政委在围歼第五十二师时光荣殉职。许许多多无畏的干部战土,为了保障整个战斗的胜利,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有的坚守阵地,抗击绝对优势敌人的轮番攻击,与阵地共存亡;有的冲入敌阵,在身负重伤时,自己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这些同志伟人的革命献身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崇敬。
顽军在浙西向我第三次进攻的同时,在浙东调集暂编第三十三师和浙保部队等七个团,分四路进攻我四明山根据地,我第二纵队除在战略上配合浙西主力与顽军决战外,于六月二十九日进行自卫反击,激战二日,将领军全部击溃,取得了浙东第三次反顽自卫战的胜利。
第三次作战胜利后,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重占天目山?顽军惨败,退出临安及孝丰全境,其在天目山的部队也已大部后撤,仅留少数扼守要隘,也有逃窜模样。我如乘势挺进,唾手可得;如任其喘息休整,构成深构高垒,那时再行攻占,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究竟如何为好?这是同整个形势密切关联的。当时国际形势已发生重大变化,德国法西斯已经投降,日寇也已危在旦夕;国内局势处在重大变动中。从当面局部来看,固然以迅速重占为有利,但从整个国际国内形势来看,则以不占为宜。不久前华中局指示我们,对江浙工作的方针是巩固深入苏南工作,开辟敌后之敌后,休整主力,掌握敌顽矛盾,避免陷于单纯顽我决战。
随着形势发展,开辟敌后之敌后工作,深入巩固苏南、浙西根据地工作,休整主力以迎接新的变化,显得更为迫切。经过反复考虑,我们决定不再回占天目山,除以一部坚持浙西当面地区外,各纵队分向苏南、杭嘉湖、皖南敌后地区,一面休整,一面开展工作。七月底。第四纵队部率第十、第十一两支队重渡富春江在第二纵队金肖支队和地方武装配合下,横扫金肖地区的伪军和地方游杂部队,挺进至浦江、金华附近。
十二日军部来命令要我们立即行动,控制京沪杭要道,并占领上海、南京、杭州三大城市。根据形势的新发展,中央于九月十九日提出“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并指示我们撤出江南。从南进到北撤,历时十个月,我们以劣势兵力,在错综复杂的形势和艰苦的条件下,打开了局面,胜利地贯彻执行了中央赋予的发展东南的任务,扩大了我军在江南的抗日阵地。毛主席同志对天目山战役,一方面表扬我们打得不错,另一方面说,只是歼灭性还少了一点。天目山战役的胜利,还为以后北撤创造了有利条件。来源《书名:粟裕战争回忆录》(本文由节选)作者:粟裕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abmjc.com/zcmbjc/11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