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新闻客户端方其军
“我昔尝为径山客,至今诗笔余山色”。在杭州余杭径山镇的双溪畔,我读到这句镌于石头、落款为苏轼的诗,不禁停下脚步。我在手机上查,确定这句诗真是苏轼的手笔,而此“径山”,也确是我此时置身的余杭径山。
如果没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世人关于西湖的想象难以灵动。如果没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后人关于赤壁的怀想也许不够壮阔。而径山,与其他这些胜地,因着苏轼笔墨而处同一序列。辛丑之夏,我与同行者说:“先前对径山还真陌生,没想到苏轼留过诗,那就不是径山的名气不够,而是我孤陋寡闻了。”
通常,每接近一个地方,我会搜索相应的人文信号。而径山,我却疏忽了。只是觉着一个乡镇名为径山,想必是有一座名为“径”的山;以“径”为山名,我判断有两个缘由,一是这座山不好登临,二是这座山不得不登临。山与径,联想开来,内涵是无比丰富的。莫名其妙,我就想起座右铭:“书山有路勤为径”。
读到苏轼诗句的刹那,我如受电击。突然意识到径山在历史深处的某种显赫与端庄。“至今诗笔余山色”,从诗句判断,在那里的“客居”生活,甚至长期影响、浸润了他的写作,也就是说,苏轼辉煌的诗词巨产离不开径山的一份贡献。有苏轼对径山的这番评价,谁还能小觑径山?我怪自己的浅薄,“有眼不识径山”。
“我昔尝为径山客”。显然,苏轼与径山是“老交情”了。我查了查,此句出自苏轼的诗作《送渊师归径山》,诗中提及当时情形“溪城六月”,湖州别名“霅溪”,“溪城”乃霅溪之城。在湖州的遭际,大概是苏轼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皇帝派他到湖州当太守,他按常规作“答谢词”。结果,有人从他的“答谢词”里勾连出对朝廷不满的弦外音,遂成“乌台诗案”,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在案发前,澄慧禅师有意离开径山寺,到湖州将想法告诉苏轼。苏轼写下《送渊师归径山》,说径山如何好,劝慰澄慧禅师安心留在径山:“师住此山三十年,妙语应须得山骨。”
径山寺的僧人与苏轼怎么会熟到这个份上?有点不可思议,但以诗为证:“山中故人知我至,争来问讯今何似。”苏轼与径山的交情,得从苏轼初任杭州通判时算起。那年,苏轼差不多35岁。当时他是被“下放”到杭州,且不是“主要领导”。豁达如苏轼,倒也乐得逍遥,在杭州工作之余到处寻友访僧、寄情山水。就这么,在径山写下第一首“径山诗”《游径山》:“众峰来自天目山,势若骏马奔平川……”
苏轼写径山的诗,我能读到的至少十首:《自径山回,得吕察推诗,用其韵招之,宿湖上》《径山道中次韵答周长官兼赠苏寺丞》《再游径山》《初自径山归,述古召饮介亭,以病先起》……可见径山在苏轼心中的分量。经“乌台诗案”,苏轼流落各地。在黄州时,径山寺派僧人到黄州求碑文,他爽快应了。他得唐代释迦佛像,也托人送给径山寺。从海南归,径山寺维琳大师得悉他在常州,就赶来探望。苏轼感动之余落笔一首《答径山维琳长老》:一日一千偈,电往那容诘……
径山是一部读不尽的书,吸引苏轼的,不止于自然之山,还有禅与茶,还有人世暖意。余杭的同仁津津乐道,说径山寺系唐代古刹,在宋代被列为“江南五山十刹”之首。宋元明,日本僧人谒径山者络绎不绝。随同佛学漂洋过海的,还有茶道。唐时煮茶,宋时点茶,明时泡茶。如今时尚的日本抹茶,据说就是径山寺“点茶”流去日本后的“出口转内销”。我相信,径山寺是名不虚传的。
在径山镇,现存有陆羽泉,据称陆羽曾在此泉一侧筑舍写《茶经》。我曾在湖州长兴水口顾渚村见有纪念陆羽的场所,亦称《茶经》著述处。此“顾渚”,即苏轼“千金买断顾渚春”的顾渚。我想,一部经典之作应不是于一时一地所写,多地遗迹乃属正常。陆羽在《茶经》曾记述余姚茶事:“余姚人虞洪入山采茗……”可见,此著之旁搜博采。湖州、径山,苏轼与陆羽因笔墨或行迹,在三地交集。如此种种,禅茶一味,似有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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