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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李蔚

这几天,杭大新村被推荐为杭州市历史文化街区的规划公示,在一些杭州人的朋友圈里刷了屏。

有关杭大新村的回忆,铺天盖地,而在规划公示上,除了杭大新村,还有一个很有讲头的地名—西溪路(杭徽古官道)。

西溪路,熟得不能再熟,可是跟杭徽古官道什么关系?驴友眼里,这条古道风光好,徒步难度不高,是入门级别的一条“明星古道”。

今天的西溪路

其实,驴友常走的从古徽州绩溪伏岭镇至浙江临安市马啸乡的这条古道,只是一条“乡道”,因遗存相对完好,加上开发得比较早,好多年前就被外界熟知。

而真正出没于志书文献中的徽杭古官道,是古代徽州通往杭州的主要道路,据载“徽州境内的古道全程多华里,路宽1.5~3尺,多为石板铺筑”,它的东端就是夹在保俶路与杭大路之间的这一段西溪路。

1、

这一段西溪路,路两旁是颇有些年头的枫杨树,每年五月,绿绿的枝条就垂下一溜溜钱串串,一到夏季,绿荫如盖,走这段路根本不用打遮阳伞。

在70后80后的记忆中,西溪路就是西溪路,一条不怎么直,也不宽的城市道路。可在50后60后的印象中,西溪路最早叫杭徽路,东端是保俶路,也就是松木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杭徽路是一条黄沙铺成的“马路”,路边一大片稻田。路的东面起始端,连着松木场的大水系。当年的松木场,河道宽阔,船只众多,交易热闹,买卖着木材和蔬菜。

郁达夫

从郁达夫《西溪晴雨》里的描写,可以推想,这样的景象几十年里基本没大变。

他写到:“游西溪,本来是以松木场下船,带了酒盒行厨,慢慢儿地向西摇去为正宗。像我们那么高坐了汽车,飞鸣而过古荡、东岳……一直到留下为止的那一条沿山大道的景色,好处就在这里,尤其是当微雨朦胧,江南草长的春或秋的半中间。”

郁达夫坐车一路飞驰而过的,应是“杭余公路”,路是同一条,但在上世纪初,老杭徽公路还未建成,这条路还只通到余杭。

2、

老杭徽公路直到年11月,才全线通车。

如今,从杭州坐高铁到黄山,2小时左右,换走徽杭高速,汽车也不过跑3个小时。可在老杭徽公路通车前,走徽杭,除了新安江水路和青弋江水路,其他道路都需要翻山越岭。

清末同治年间,徽州休宁县一名在浙江塘栖镇做小生意的商人汪玉衡,春分时节从杭州登船,溯水而上,回归故里途中辑录的《路程编歌》,一直记录到现在安徽黄山市的屯溪。这一路上,滩多流急,汪玉衡足足花了8天时间。

一点也不夸张,古时候,往来徽杭之间的商旅,走山间小路(所谓旱路,也就是徽杭古官道),需跋山涉水半个多月;而坐船从新安江走(所谓水路),下水顺风至少也得花四天时间。

徽杭古官道

千百年来,这条徽杭古官道,就是一条国道大动脉,走出了徽州商帮、徽州文化,只是到了上世纪初,进入工业发展期,才暴露其不可避免的短板。

多年前,祖籍徽州的爱国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曾凭一己之力,联络不少徽商共议修建公路之事。后来发现不仅钱不够,还有很多牵绊,事情不了了之。陶行知先生说:“事情虽没有头绪,但我们这次行动等于撒下了种子,已引起大家的注意,迟早会有人出来干的。”

上世纪20年代后,“公路勃兴,汽车骤增”,杭州境内的公路建设一日千里。

在安徽,也有一对徽商兄弟,曹霆声、曹九如,在沪杭称雄商界,富甲一方。他们回报乡梓,造福乡亲的其中一个举动就是在年,在家乡出资建造了一条20公里的公路。

年,安徽、浙江两省发起建造徽杭公路,但沿线崇山峻岭,工程费用非常高。而浙江方面已将公路修到了昌化县,歙县县长急中生智想到了曹氏兄弟,最后协议由曹氏兄弟独资建成杭徽公路歙昱段,两兄弟拥有15年的专营权。

3、

年11月,老杭徽公路全线公里,正式通车。

翌年春天,应当时的浙江省建设厅邀请,郁达夫、林语堂与作家潘光旦、金增嘏、徐天章(申报记者)、吴宝基(时事新报摄影记者),考察杭徽公路沿线。

一行人游览天目山后,一路西进徽州。这一趟,郁达夫写了三篇游记:《出昱岭关记》《屯溪夜泊记》《游白岳齐云之记》。

郁达夫在《出昱岭关记》中写道:“盘旋曲径几多弯,历尽千山与万山。此去更无三宿恋,西来又过一重关。”可见,当年曹氏兄弟斥巨资建成的歙昱段,有多险要。

车停在昱岭关

歙昱段,歙县至昱岭关。昱岭关,是徽州通往浙江杭州的交通要道,山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昱岭关今昔

当时杭徽公路刚建完,关门正在新造,郁达夫一行无一不被自然险境所震惊。

“停车下来,仰视众山,大家都只嘿然互相默视了一下;盖因日暮途遥,突然间到了这一个险隘,印象太深,变成了Shock颂赞之声自然已经叫不出品,就连现成的Dichtung与Wahrheit两字,也都被骇退了。向关前关后去环视了一下,大家松了一松气,吴徐两位照了几张关门的照相之前,那张紧张的气氛,才兹弛缓了下来。”

旅行团爬上昱岭关

出关后,进入安徽绩溪歙县界。郁达夫记得,林语堂对“第一个到眼来的盆样的村子赞不绝口。”当时,林语堂在公路顶端看到三阳坑时,发出感叹:“瑞士的山村,简直和这里一样,不过人家稍为整齐一点,山上的杂草树木要多一点而已。”

三阳坑

但从三阳坑到屺梓里,二三十里的车程,郁达夫一行在昱岭山脉的上下左右绕得头晕。

“过了一个弯,又是一个弯,盘旋上去,又盘旋下来,有时候向了西,有时候又向了东……”这一段被郁达夫形容成是正月元宵后,乡下人在盘的龙灯,“上视危壁,下临绝涧”,他“先在车里默数着,要绕几个弯,过几条岭才到得徽州,但后来为险景一吓,竟把数目忘了……”

过昱岭关后的险要盘山公路

4、

郁达夫的游记有惊无险,也许是看了他们这一行考察的文章,年的初夏,一位小伙子忽悠他的叔父、叔母从杭州去黄山游玩。这位画家叫潘勤孟,他后来改编创作了《三国演义》《红楼梦》《东周列国传》等一系列的连环画作品。他的游记《杭徽公路历险记》发表在年的《新都周刊》上。

潘勤孟自认为自己去过国内很多地方旅行,唯独这趟八年前从杭徽公路到黄山的旅程,充满着惊险回忆。

他们从沪杭公路到杭州,潘勤孟一行四人,开着多大洋新买的汽车上路了。车子刚开出杭州不久,就碰上了雷电交加滂沱大雨,潘勤孟直接说汽车的雨刮器是两根小针。而“杭徽公路那时候筑成不久,路面很松,大雨之后,一片泥泞,车胎把路面陷成链条深沟……”

年登载在《大众画报》上的徽杭公路

最惊险的却是雨停过了昱岭关后。潘勤孟一行开始的时候,盼着汽车夫快点到达徽州,现在却是盼着车夫慢点再慢点,因为公路为了迁就地形(主要是没钱),拐弯抹角,左面高山,右边激流,汽车夫转动的方向盘,过度一二分,不是撞山便是坠河。开始的时候,潘勤孟还嘱咐汽车夫慢一点,但是看到车夫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也就“听天由命”了。

就是在这样的路况下,他们还是好几次与飞驰而来的道路工程车擦身而过,每每拎着一颗心,生怕相撞。

万幸,一行人终于平安到达徽州。最后提一句,和潘勤孟一起出行的叔父叫潘序伦,被誉为中国“会计之父”,是杰出的会计学家、审计学家、教育家。

5、

老杭徽公路全线建成后,给杭徽线沿线的往来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年,《道路月刊》《浙江长途汽车事业》中提到,“甫去年11月通车,每日上午8时起下午4时止为开车时间,车分长短,长班由余杭直至临安,短班沿路由乘客上下,亦有包车,随时可以开驶,此路一端与杭余路相接,故昔日安徽茶商自临安以至杭,或乘舟或用肩舆,有一日尚不能安抵杭州者,今则不须两小时,即可达西子湖滨矣。”

徽杭公路杭州车站

可惜,年7月,刚建成运营才4年多的徽杭公路,因屡遭日机的狂轰滥炸而惨遭毁坏。在战火纷飞、兵荒马乱之中,曹氏徽商元气大伤。

新中国成立前后,筑路大军在千疮百孔的徽杭公路基础上,开凿出新的杭徽公路。

年印制的杭州市交通简图上,一条东起保俶路的公路蜿蜒向西,上面标注着“杭徽公路”。

这个时候,杭州大学以南的教工宿舍,还叫“道古桥宿舍”。道古桥是一座水泥石桥,桥栏很矮,桥身不高,坡度也不大,横跨在今杭大路以西,桥下流淌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再往北淌出二三十米后,与沿山河交汇。

沿山河

据说这条小河发源于宝石山西麓的白沙泉,小河曾经弯弯流经大片的农田,河两岸垂柳轻拂,还长着一些茭藕。

到了上世纪80年代,这一带土地被大量征用,原先的稻田和奶牛场都不见了,再也闻不到牧场新鲜的草香。有一天道古桥被拆除,小河也被石板盖住。

老杭大人口中的杭徽路,也渐渐变成了西溪路,以致于在“杭大新村被推荐为杭州市历史文化街区的规划公示”中,很多人都好奇,西溪路后面的括号,为什么写着“杭徽古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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